手帖里的南朝风流:南朝已远逝 唯手帖传世
发布时间:2017-09-22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原标题:手帖里的南朝风流
《平复帖》
《姨母帖》
手帖,缘自魏晋,指文人间手写的短笺。既为书信,当自隐秘、率性。较之一般古文,也不讲结构、章法,乃至词句,倒显直截明了。
手帖因书法之绝而传承,作临摹用却是后事了。唐太宗痴醉于南朝手帖,不惜倾朝堂之力搜寻,因写于绢纸的字不易保存,恐年久损坏,便命当时的书法名家临摹。摹,轮廓逼真,却极难传达笔势与韵味;临,忠于原帖笔意,却会带入临者自己的风格。无论摹还是临,都会影响手帖的特质。
唐太宗此举使手帖的使命从书信转型到了字帖。在新作《手帖:南朝岁月》(九州出版社出版)中,美学学者蒋勋认为,手帖不只是书法,还是洞澈、明净的小品。追溯魏晋风流,总去翻阅《世说新语》《晋书》等纯文字读本是不够的,手帖中也能窥见南朝人的遥远故事以及一个时代的人文精神。蒋勋以手帖为切入点观照一个时代,可谓鲜罕大胆。
手帖大多是些不经修饰的生活事。如《平复帖》,共84字,草隶书,笔意婉转,风格质朴,叹友人彦先壮年患疾,恐难痊愈,所幸有子承伴,感慨人生无常之憾。本帖原创曾受争议,目下公认为陆机。陆机乃东吴丞相陆逊之孙,于一次兵败中,遭到小人报复,被株连三族,留下了凄惨悲壮的“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文与字皆能映射创作者的心声。诚如蒋勋所说:“这封手贴把死亡的沉寂与燃烧的热烫火焰一起写进了书法。”
五胡乱华,一个政权迭起的年代。生灵涂炭,人性被摧毁。王门28人墨迹汇总的《万岁通天帖》(传至宋代只剩7人10帖)就揭示了那个惨绝人寰的时代悲剧。王羲之的《姨母帖》说:“顷遘姨母哀,哀痛摧剥胜。”活现一个家族在战乱中对生命幻灭无常的痛哀,正同王徽之的《新月帖》所讲的那个在新年里无所依恃而死去的女子。《丧乱帖》讲北方家乡祖坟被刨挖,王羲之直抒胸臆:“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痛”与“奈何”是他手帖中用得最频繁的字。其次是“力不次”,常用在结尾处,意为因疲倦、无力,不想说了。
五胡乱华,一个气韵天成的年代。一批批人物通过自我觉醒,创造了人性的辉煌与璀璨的文化。魏晋名士蔑视礼法、目空一切的做法,广被重视、赞颂,坦白说,我一直十分不解,品读完《手帖:南朝岁月》或许才明白了几分。记起曾有人如此评论那些有个性的、夸张的生命体:“当生命的长度不能再增加时,不妨试着去拓展生命的宽度。”
《万岁通天帖》不仅见证了一个乱世的起伏,也记录了王氏家族从东晋到唐朝这三四百年间的书法风格的演变,这时期人才辈出,书法传承一直不曾中断。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手帖传递出了薪火不息的大美信念。
《十七帖》是王羲之的草书代表作,长一丈二尺,一百零七行,九百四十三字。这也是一部汇帖,共二十八帖,以第一帖开头的“十七”二字而得名。蒋勋并没有单就手帖来著述,本辑中许多文化随笔也颇让人震撼,如反映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王谢堂前》,使一个被美化的、浪漫化的王谢世家也充满了伧俗又活泼的市井气;《小津》讲手帖对日本文化的影响,蒋勋将小津安二郎所导演的几部重要影片的风格路数与手帖对应起来。《积雪凝寒》《榜书》中,也都融入了蒋勋沉淀大半辈子的美学素养和价值观。
不得不提一篇特写《永和九年》。东晋殷浩以蛰居墓地十年研究学问及“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而闻名于当世。但后来决定入仕做官,并于永和九年约王羲之共事,王羲之写《王羲之报殷浩书》婉拒,“宇宙虽广,自容何所”。只可惜殷浩并没有听进去,结果领军失败,落入政治陷阱,永世不得翻身。反观王羲之,在这一年写下了长留于世的《兰亭序》。
南朝已远逝,唯手帖传世。每一幅字不多,反复练习,反复吟读。不光为纪念南朝岁月,更为纪念乱世中一个个活出自我的人物。他们身处充斥着折辱、苦难的困境中,依旧能够“仰观宇宙之大”,看流云舒卷。手帖墨迹斑斑,古朴沉香,为美作下了永恒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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